盤星会。
前身是邪々教的全国性黑道组织,主要活跃于东京和京都两大城市,而分散在各地的组员,或者说是信徒更是难以计数。不仅如此,由于某些历史原因,许多财阀家族的,源源不断地为其提供资金,支持着这个深不可测的组织。
从五条悟的口中说出的这个名词,让七海忽然醍醐灌顶。在五条执意要同他一起执行任务时,他便感到奇怪:虽说谋杀案的性质十分恶劣,但也没到能够吸引特级检察官的注意力的地步——不过,如果杀手跟盤星会有所勾结的话,案件的性质便截然不同了。
“——你,还真的是捅了大娄子啊。”他朝那个商人喃喃。
“什么?”
金森似乎还没有弄清楚状况。不过,从两名检察官的反应里,他也能察觉到大事不妙,一双豌豆大小的眼睛神经质地环顾四周,嚷嚷道:
“按理说、你们这些警/察,不应该有义务告知我们到底出了什么事吗?现在究竟是……”
“嘘。”
五条悟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这个动作仿佛带有法力,那个矮胖而秃顶的中年男子在他面前立刻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而他的这番举动,在七海眼中更是别有深意。看来在行动之前,五条已经摸清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刚才已经说过了吧,有人雇佣了专业的杀手,想来取你性命。”他冷淡地朝男子说道,“但是我已经检查过,所有的门窗都从内部上了锁,没有被入侵的痕迹。”
“是密室啊。”七海反应过来。
“呜哇,真不愧是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后辈。”五条毫不吝啬地赞扬,语气呈一百八十度的改变,“那么,你应该也明白了。这种密闭的地方并不安全,反而更加危险。”
噔的一声,七海听到自己的心脏猛跳。
其实不用说明,凡是经历过案件现场的人,都会具备对于杀意的独特嗅觉。在众人交谈之时,杀手已经潜伏在房间内部,与他们共处一室。
七海默不作声地将手伸进后腰,摸上枪柄。套间除了在明处的他们以外,空空荡荡。窗帘不知何时已经被全部放下,隔绝了透明的夜景,还有可能从别处飞来的子弹。
警戒状态下,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空气中只留下交错的呼吸声,反而静得让人心生寒意——这是一场俄罗斯轮盘赌,沉得住气的人才能获胜。
在肾上腺素高速分泌的同时……人的直觉也被磨砺得更加敏锐。
“在哪里?”他用眼神询问五条。
五条没有回答;也许他已经发现了对方的位置,也许没有。只见他摘下了黑色的眼罩,叠成一沓塞进了衣服口袋里,一系列的动作完成如行云流水,不带一丝迟疑。原本竖起的白发也垂落下来,显出原本的轮廓。
终于暴露在外的那双眼睛颜色湛蓝,质地锐利、清明,如同玻璃,仿佛能够看穿一切。
“七海。”
“嗯————我明白了。”
关于杀意的来源。他率先俯下身,朝愣在一旁的男女示意,做同样的动作来卧倒。
于此同时,“咔哒”一声。
那是几乎微不可查的、锁芯转动的声音,从玄关的衣柜传来,音量不会大过一枚五日元的硬币落地。就算是训练有素的特/警,也很难隔着几米的距离察觉到如此微弱的声响。
然而五条的脸朝那个方向转了过去。
柜门打开了一条线,里面深不见底,只从缝隙中露出一对凶恶的眼睛,正好视线相对。
“危险!”
趴在地上的七海大喊。因为角度的原因,他可以看见杀手藏在肋下的手枪,黑黢黢的枪口正对着五条的方向!
“别慌。”如此危急时刻,五条竟还有余裕分神应答。不过,他有这样的资本——五条行动的速度比杀手还要快,在对方扣动扳机之前,他已经纵身向前,利用身高优势抓住了玄关上的横杆,朝衣柜翻了过去,顺势伸腿扫向衣柜。
高级宾馆里的家具当然不可能是电木组装的次等货,这一踢的爆发力却颇为可观。只听咔嚓一声巨响,木渣四溅,原本坚实的柜门竟被破开一个大洞。客房灯光投射进去,隐约能看到里面蜷着一个侏儒似的怪人,正愕然地望着从天而降的五条悟。
他略微低下头,碎发遮住了一半眼睛,问:“你是什么人?”
杀手的回答是扣动扳机。只见烟尘之中,火光一闪,五条在半空忽然猛地扭腰,子弹堪堪擦过,在对面的墙上开了个洞。
“哈啊,差点就打中了。看来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侏儒怪笑两声,“一个Ω而已,看我不……”
话音未落,忽然一阵劲风袭面而来!上一秒还悬在梁上的五条,顷刻之间就出现在他的面前,右手闪电般缠上了要害之一的脖颈,膝盖毫不留情地往后腰一顶,背侧一阵剧痛传来,而且专挑在最脆弱的腰骶处,差点双腿连站都站不稳。
“呃啊啊啊啊…………”
一阵凄惨的痛呼在客房中响起。五条松开手,只见侏儒持枪的右手以一种畸形的姿态垂落下来,就像被小孩拧坏的玩具一般滑稽可笑。
他被卸去了右侧的肩关节。
脱位的手臂无法握住枪支,只听一声机械轻响,手枪掉落在酒店的地毯上,被五条一脚踢远。眼看心爱的武器被夺,杀手愤恨地抬起头,却看到五条的目光正常自己急射过来。
“再给你一个机会,告诉我你的名字……或者是雇佣你的人。”
出身鱼龙混杂的贫民窟里的杀手,自认为已经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平日里与他一起刀头舔血的,更是黑道中穷凶极恶的角色,无论是殴打、虐待甚至杀戮都习以为常。然而撞上这个人的目光时,他却不由得僵立原地,浑身仿佛在夏日被扔进雪山里。
五条悟……本来以为不过是一个被警部吹捧起来的家伙而已,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人。凌厉的攻击完全无视了性别的限制,锐利、杀意凛然,甚至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疯狂。
见鬼,没想到公/安里面竟然养了一个这样的怪物。
“好,我说。”
杀手满头冷汗地垂下头,脑海里却闪现过那个男人对他做出“跟悟交手的话,说不定你会死”的警告。
……
刺耳的警笛声一阵接一阵地划过夜空,由于警/车的介入,原本繁华的街道在此时更加水泄不通。五条和七海前后走出酒店,在与同事交接好工作以后,七海一边疲惫地活动着身上酸痛的关节,一边叹息:“结果还是加班到这个点了。”
“嗯。后续工作很麻烦啊,所以也都要麻烦你了。”
“……还真是不客气啊。”
七海吐槽道。不过,让五条来处理后续的公事,那绝对是行不通的——毕竟这个人的不通人情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硬要他去办的话,只会让工作变得更加困难而已。
想到这一点,他的心情便更为郁结。
“要不要去喝一杯酒?”
这样的提议竟然从五条口中说出来,七海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察觉到他的迟疑,五条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才是开玩笑的,压力不用那么大。这次事件与盤星会有所关连,不可能所有工作都压在你的头上。跟上面报告的话,最后可能还是我去做。”
比起平日里满嘴跑火车的五条悟,也许实话实说的他更加烦人。不过,七海现在也没有心情去计较这些,毕竟在工作中只有减负和提薪是首要的,其余都可以忽略不计。
……
十二月的夜晚,稍微离开城市的喧闹以后,便能感觉气温明显降了下来。
“……说起来,那个房地产商也很有问题啊。”七海若有所思,“竟然闹到了要被盤星会灭口的程度。”
“是因为现在房地产已经成为泡沫了吧。没有钱上供,又知道太多的人,就是要被铲除的棋子。”
两人沿着街道踱步。
下班以后,和同事一起到酒吧小酌。这本来也是社会上的常态,但是想到与自己同行的是任性的上司这一点,就实在让人无法放松心情。尤其是五条悟还是个Ω。虽然那个人将信息素控制得很好,但走在他身边,身为β的七海仍然觉得压力山大。
好在今晚五条看上去也兴致不太高的样子,才能稍微平静地聊一顿了事。
“……真是残酷啊。”
“所谓黑道,就是这个样子。不过其实我们待的地方也差不多,”就算隔着眼罩,也能看出五条面色微冷,“上层那些老头整天都在想着怎样把人的骨髓都榨出来,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吧。”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寒风吹过树叶,在路灯下往地上坠落。
一如既往的无忌发言。五条悟的空闲时间很少,闲聊中也许能得到可贵的情报,决定循规蹈矩的七海却不想陪他胡闹,干脆岔开话题,“这一次在酒店造成的损失,我会报给财务科的。”
“啊啊,那就拜托你啦。”
心迹流露之后,五条又换上那副吊儿郎当的做派,“今天消耗真是有点多呢……想吃些宵夜,可惜身上没带零钱呢。”
黑夜里,他朝路边伸出苍白的手指。那是一个竖着简陋牌子的小摊,牌上用歪歪扭扭的日文写着“烤甘薯”。
对于这个人,能用钱打发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七海建人立刻说道:“我身上有带钱包。”
“果然是被社会历练过的人士啊。在这方面就是可靠。”
五条毫不脸红地从后辈手上接过零钱,买了两个甘薯回来,以请客的做派给七海也塞了一个。
“不吃吗?”他一边拨开热气腾腾的薯皮,一边问七海。
“不用了……今晚胃不舒服。”
“这样啊。甘薯是会胀气的东西呢,这一份我也帮你吃了吧。”
五条理所当然地说道。任谁也猜不到,警界无人能出其右的精英是这样恶劣的男人。
本来还以为找到盤星会踪迹的他会有所感慨,没想到还是这样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七海心想。毕竟根据传闻——如今那个组织的首领,曾是五条的挚友,自己以及同期共同仰慕过的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