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夏五复婚bot皮下

预言

1987年夏季,我乘船到勒不那斯度过自己的假期。




没有亲人和朋友与我同行。由于资金有限,我选择住在离阿马尔菲海岸十八公里远的青年旅舍。每天我都会乘坐公交车,坐一个小时到海岸边上,什么也不干,仅仅是晒晒太阳还有发呆。日子过得很清闲,直到某天晚上,有人敲响了房间窗户。在我开窗的时候,他的同伙趁机从没有办法锁上的门里溜进来,偷走了我放在床头柜的钱包。




我身上的钱不多,而要报案还需要冗长繁琐的手续。半夜,我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趿拉着拖鞋出门。这时候当然找不到警|察,走过路灯的时候我还看到一个穿制服的男人跟站街女调情。一切都他妈的糟透了,我拿仅有的几张票子在一个出来卖小东西赚补贴的孩子那儿买了包廉价香烟,刚点着,劣质烟丝的冲味就直呛天灵盖。




证件全放在钱包里。一般来说,小偷会只把钱拿走,钱夹丢进垃圾桶。抱着这样不太靠谱的希望,我沿着一片片街区找过去,在臭气熏天的垃圾箱上寻找我的钱包。但是等到天要亮了,我还是一无所获。




晚上没那么安静,会让人想到“只有寂静在私语”的时代早就过去了。走了几个小时,我的腿脚像灌过铅水那样沉重,肌肉与筋膜也浸透了酸痛的感觉。还有浑身酒气的醉鬼从我身边经过,扬起手,神志不清地笑着问我是不是被偷了钱包的倒霉蛋。我无言以对,只有没好气地回答“是”。




找了一个晚上,我至少来回走了将近二十公里的路,在黑暗中,一点路灯微光投射出来的间隙里,我听到海的声音。这时就有一个念头冒出来,那就是,如果我遇到下一个路人,他就是新的倒霉蛋,我要偷走他的钱包——现在想来,大约是财物被盗走又遭受了嘲笑,我也变成了一只瓶中的魔鬼。那个“渔夫”可以解除我的窘局,我却要将他陷入困境。



也许是听到了我的呼唤,后来,我在拐角处真的撞上了一个年轻人。他十分瘦小,卑怯而迟钝地望着我。他身上套了一件码数稍大的毛衣,颜色很俗艳,在胸膛处有一道开口。灯光下,他用那张长着雀斑的脸对着我,我发现他不能被称作青年,顶多是个快长大的孩子。但是孩子不会在快要天亮的时候还在街边游荡;因此我推测他是卖身的男|妓。至于他的交易对象是男人还是女人,这不重要;我只运用一起住在旅馆里的年轻人教授给我的经验,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皮夹。




他看了看我,说:“先生……那个,请留步一下。”




我想他一定是发现我偷了他的钱夹,于是故作凶狠,高声问道:“你有什么事?”




随后,他朝我冲了过来。但那架势不是要把我打一顿——在经过我的时候,突然他把我推开,力气大得惊人,“你这个垃圾。”他回过头,凶狠地对我说道。“再往后一步你就要踩到它了。”




眼前的这副情景完全可以说的上滑稽:那个年轻人双膝着地,跪在地上,手里捧着一只潮湿粘腻的青蛙。然而当他用那双黄褐色的眼睛盯着我的时候,那种可笑就荡然无存,仿佛这只是一个躯壳。就像个木偶,背后另有操偶的人——真奇怪,灯光如此昏暗,我却看清了那双大得吓人的瞳孔。他看我的时候不像真的在看我,而是身后操控他的人在窥伺,这种联想让我身上一阵恶寒。半晌以后,我说:“好吧,我走开。这只死里逃生的青蛙应该比我幸运。”




“确实如此。”他说道,然后小心翼翼地捧着青蛙,把这玩意儿在花坛里放生以后就直起身,看也不看我就走了。




这家伙可真怪,我心想。在学校里的时候,我曾经度过一阵尤其荒唐的生活,跟娼|妓,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曾度过夜。他们眼里只有金钱,就像披着漂亮皮囊的无底洞,类似于罗马的许愿池那种,让数不清的人往体内投掷钱币。这仅仅是人性的堕落与贪婪,不足为惧。但就在刚才,我完全可以猜疑那个保护青蛙的人是个疯子。




 我心里有些好奇,但又从灵魂深处隐隐感觉到恐惧;直觉实际上是万千年来自然在人类身上驯化出来的本能,正因如此,我一向信赖自己的直觉。揣在裤兜里的钱夹就像一块烧红了的炭,把我烫的坐立不安。等看着那年轻人走远了,我便想着扔掉它;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不甘。我打开钱包准备取一些钞票出来,却大失所望。里边空空如也,只有几张小面额的零钱和硬币,一张趴在栏杆上背海微笑的女人照片,就要滑出夹层,摇摇欲坠。




这大概就是那小子的相好吧,我心想。因为钱很少,我只抽了一张最大的钞票,就准备把包丢弃。我穿过一条街道继续往前走,在长椅上睡着不少流浪汉,经过的时候有人抬起头,从那张满是褶皱的脸上透出两点光,那就是眼睛了;我出其不意地将钱包塞到他身下,那人心领神会,揣进自己怀里。以免引起其他流浪者的骚动。在走开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到那人在椅子上扭动,把经受风吹雨打的长木条压得嘎吱直响;他应该是在感谢这突然而来的馈赠,但我却不这么认为。这家伙以为他捡到了黄金,实际上却是在把玩一只魔盒。




我没有学过预言,年少时家里的姐妹痴迷塔罗牌,我只认为那是幼稚的儿戏。 随着年龄渐长,我却逐渐改变了想法,冥冥之中一定有什么早已替我们自己规划好了命运。不过等到这时,我和我的姊妹都已经成年,轮到她们来嘲笑我荒唐了,但我把这些话语抛之于脑后。在旅馆房间里堆满了我在意大利买到的占卜书籍。




我往回走。天逐渐亮了,光从玻璃天井落下,穿过我,影子落在粉刷过的墙壁上,形状扭曲,有点像非洲的岩画。我躺在椅子上,却想不起丢失的钱包,满脑子都是那个奇怪年轻人的身影;那时太暗了,我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他的脸,回忆里只有一团迷雾。黑夜是底色,路灯昏黄的灯光,还有一团粉红色。我发现我只能想起他是粉红色的了,当然,还有一双令人不安的眼睛。




这个时候,有人在敲我的门。吸取上次的经验,我把窗户都关严实了,才去开门。猫眼后边,是报童的一张小脸,我就开门了。他脸色不太好,大概是没用早餐,就让他吃我的巧克力。“谢谢,先生。”他没有拒绝我,啃了一小板糖果才说,“这是您的报纸。”




我收下了。那孩子机敏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出大事啦!”一副很神秘,很了不得的样子。




一般人大概都觉得这是小孩的臆想,但我觉得,也许真的是有什么发生了,于是问:“是什么?”




“有人死了。”他的表情兴奋得不像是谈论有人死了,倒像是学校放假。




我说:“每天都有人死。这不算什么新闻。”




小孩蹦蹦跳跳地,却在手心里叠好了糖纸,嚷嚷着,“我知道!”他做了个鬼脸,“死的是个外地人,身上没有证件。我今早送抱路过那里,他胸口破了个大洞,警|察也不知道他是怎样被杀的。他们说他简直就像被一拳打穿了胸口。”




“是在哪里?”我忽然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离这儿隔了两条街,不远……”报童遥遥为我指了方向,“您喷点香水再去看热闹。天气太热,尸体已经臭了……”




话音未落,我已经跑了出去。唉,那不勒斯天气太热,如果人死了最迟隔天就下葬,更何况是没有身份的人。报童说的没错,穿过两条街,我看到人群都往一个巷口挤。我有预感,死的是那个流浪汉,在他被杀害之前,瞳孔是否可以印下那个人的影子呢?这种猜想很荒谬,但我无论如何还是想去看看……后来我是怎样过去的已经不记得了。在脑海里,我自行还原了昨晚我所看到的。人的衣服压在长椅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与关于那个人的模糊记忆相比,连黑夜都显得白了,没有一片阴影。视野忽然清晰了起来,在我面前,每一个角落,一根线条的轮廓都如此鲜明,好像头顶上就吊着一盏灯。我看到那个流浪汉在椅子上挪动,四肢瘦骨嶙峋,肚子却格外大,连衣服也遮不住了。他的嘴唇陷入了没有牙的嘴里,扭曲地大张着,似乎要发出什么声音。曾经有人接近过他。因此我特意去看他的眼睛,我几乎要扒开他的角膜!那一缕混浊的亮光却消失了,什么也没有……我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远处似乎有许多人在喊,但那声音合起来却还不如青蛙的鼓声。




我看到很多人,大部分是警|察,徽章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刺得人眼睛难受,还有许多普通人,有男有女,他们的长相与衣着的细节在我眼中秋毫毕现。但这都是些庸人,毫无可取之处……我又失望地看了看流浪汉,心里充满艳羡与妒忌的情绪;曾经有某种奇迹降临在这个糊涂蛋身上,而他目睹以后却死去了!这是代价,他却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如果能让我看到那个附在年轻人身后的绯红色的影子,我一定会死而无憾,可笑的是,正是我自己把这个机会拱手相让。




想到这一点,我忍不住痛哭流涕。不多会儿,有人拉我起来了。但那不是为了安慰我,他们用的是暴力,几乎把我的身体拆散了架。




后续:




根据在场的其他围观民众描述,由于无民男尸的死状太恐怖,一名男子竟然当场发了疯,嘴里一直在念叨着“……双生……光与影……”等不知所云的话,被警|察带走。还有人说,最终他脸上露出了微笑,并对着尸体说:“十三年后,我也会像你一样幸运……”




后来他对自己的精神病与破坏尸体的行为供认不讳,被放了出来。此后便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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