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夏五复婚bot皮下

【夏五】一事无成

巷子很长,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沿着学生时代经过无数次的道路,夏油杰拖着重伤后的身体,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动。四周寂静,门庭冷落,从前看惯了的墙砖也跟记忆中相差无几。


刚才与乙骨的战斗中,他丢失了左边手臂,伤口可怖,惨白的断骨从血肉之中伸了出来——无妨,剧痛并不会干扰他的行动。而从断肢处渗出的血落在地上,却拖曳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夏油杰没有理会,仍然拖着这副残躯移行。


他不担心追兵围剿。咒术师是少数派,而他在新宿和京都布下的百鬼夜行,已经足够那批精英头疼了,在校内留守的大多是缺乏经验的学生。像乙骨忧太那样拥有特级咒灵的怪胎是少数中的少数,咒术师中级别的差异如云泥之别,就算是一级术师,在他面前战力也是不够看的。


“下次……一定要拥有……”


与狂热的话语相反,夏油脸上浮现出冷嘲的笑容。


祈本里香,是能够重伤他这个特级的过咒咒灵,无穷无尽的咒力之源,巨大、恐怖而疯狂,遍布利齿和獠牙,本体却是一缕出身非咒术世家的亡魂。


那是能够改变世界的力量,却被一个瘦弱的男孩玩弄于股掌之中——他回想起失去人形的“里香”被乙骨拥吻的画面,就觉得扭曲得可笑。


不过,那也是诅咒的本质。祈本里香只是普通的女孩,能让她化身咒灵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诅咒——这就是所谓的过咒咒灵的由来。夏油本身便是当代最杰出的术师,见到乙骨忧太的第一眼,他就明白,这个家伙根本不是什么特级被咒者。


在他和里香之间,真正把握着权力的是乙骨。不知道这小子用了什么手段,在无意之间竟然强行留下了好友的灵魂;说白了,真正被诅咒的是祈本里香。失去美貌、化为异形,失去身为人类的理智,只有对于最爱之人的执念还残留于世。


而女孩的自我,也连同爱意一起被束缚在咒灵的躯壳里,就像被煤灰覆盖掉的雪,混在一团,已经分不清彼此。


哈哈,从喉咙深处挤出了干涩的笑声,然而夏油脸上并无笑意:所有苦涩又过激的负面情感,才是咒灵诞生的根源;因此,咒灵的味道才如此恶心。无论过去多久,他都无法适应吞噬咒灵时的反胃感,也越发憎恶随意泄露的猴子。


创造只有术师的世界,这就是他必须贯彻的目的。再荒唐也无所谓,比起消灭产生咒灵的源头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夏油杰承认,他只是厌恶非术士的普通人而已。


很快,很快他就可以走出这一条深而长的小巷了。随后就能与同胞相聚,重整旗鼓。对于术师而言,重伤、甚至缺失肢体并不可怕,都可以用反转术式治好。


周围的墙壁很高,阻断日光。只有尽头处有光漏进来,在黑暗里走久了,看到出口的光源,他甚至被刺得有些眼花。


一道修长的人影逆光而立。


不用看清容貌,他已经知道在此拦截的人是谁。三年青春在脑海中一瞬即逝,穿着高专制服的两名少年在教室里交头接耳,商量着下课以后去哪里干架。尽管如此,当他们搭档出任务时,也合作的天衣无缝。


“你晚了啊,悟。”


夏油说不清自己是用怎样的心情朝对方打招呼的。


那种无所谓的态度烟消云散,仿佛手术后麻药代谢殆尽,神经苏醒,疼痛忽然如同潮水漫卷而来,淹没了他。已经回不去了——夏油这样告诫自己,就算仍然装作亲昵,若无其事地叫着悟的名字,他们终究已成陌路。


“没想到最后竟然碰见你……同胞们都怎样了?”


既然终点是五条悟,那么无论从哪一种意义来看,前行都再没有意义。他感到疲惫,靠在墙上坐了下来,伤口在石砖上擦下一道血痕。


“都逃光了,”咒术师冷冷地答道。


他将脸上的绷带尽数拆去,一双苍蓝的六眼望着他,让人想起无云的天空,既高且远,看不真切里面到底包含着怎样的感情。


在十年前的那个夏天,悟独自成为了最强。


曾经与他同行的悟不在了,他们被高专分开,各自为战。曾经触手可得的背脊,变得遥不可及,因为是最强,所以悟从始至终都在没有迷茫地前行。就算是最好的朋友——或者说,曾是最好的朋友,夏油也无权干涉他的决定,只不过在最初的时候,他也会萌生出那样的念头:


如果是悟的话,走上自己这条路,一定会成功的吧。


——并不是没有过那样的机会。在盤星教,当悟抱着女孩的尸体被教徒围绕时,他也曾经问过自己,能把在场的人都杀了吗?这个时候杀人,我一点感觉都不会有。


答应他!大脑里有个嘶哑的声音在呼喊:就像从前的任何一次那样,顺应悟的愿望;因为我们是最佳拍档,无论何时都是一起的。而这些邪教徒是害死天内的帮凶,正如悟所说,杀光这群人就像用拇指碾死蚂蚁那样简单,而且毫无愧疚。夏油心想,如果那时我同意了,一定会跟悟一起动手,这样我们就可以成为共犯。


也许那是命运唯一一次向他垂青。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爱上另一个人,每天都有人恨上另一个人。而没有任何一种关系,比背负同一种罪孽更为亲密;夏油十分确定,只要自己开口,无论悟的反应如何,他都一定会听进去,就像悟为他改掉了自称的习惯,甚至十年以来都是如此。


——然而他拒绝了这次机遇。


没有意义,他是那么回答的;杀死这些痴陋顽愚的猴子,没有意义,他是这么想的。猴子死不足惜,但也不能让他们的血脏了悟的手。


“我很温柔的,”他微笑着朝悟说道。


“……我相信啊。因为你这种人,不会对年轻术师没有理由地下死手的。”


悟微微侧过头,一脸认真。他几乎从来不会露出这样凝重的表情,夏油杰十分了解这一点,是因为在那三年之中,除了最后他向他告别的时候,悟再也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他咳嗽了一声,喉口腥甜,吐出一口血来。他伤的比预想的还要严重,不会立即致命,但是留给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


直到这时……他仍然什么都不明白。


“信我?”夏油反问道,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原来你对我还有这种东西。”


夏油忽然挺直了腰杆。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这种举措无异于垂死挣扎和回光返照,而在墙上留下的血液已经淌到了地上,聚成一滩。


悟什么都没有解释,也许是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同一阵营,互相理解,对于他和悟来说,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对于五条悟而言,不存在什么事不过三的规则。从前,他放过了他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尽管实际的数目远远不止。被称为当代最强最恶的诅咒师,夏油杰当然不止犯下屠杀不知名山村的113名人口,以及弑父杀母这两桩恶行。


无论他做了什么,虐杀向自己缴纳献金的猴子、在平民居住的地方散布诅咒,五条悟都从来没有来讨伐他,别的术师倒是有出现在他面前,可这些人都不是悟。


他们都不再是冲动的毛头小子。无论是百鬼夜行还是袭击高专,夏油杰都为其做过缜密的计划——当然,悟一定早就看出是他的手笔。他会出现在这个出口,已经说明一切:他们之间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完美是御三家子弟必备的素质。但夏油看出他仍在犹豫。就算紧绷着脸,假装冷酷决绝,夏油杰也能轻易识破他的伪装。于是他把乙骨的学生证扔了过去:


“把这玩意还给他吧。”


悟伸手接住了飞来的卡片。虽然多年未见,两人的默契仍然天衣无缝;“把这个还给那小子吧,”他捂住剧痛的伤口,笑着说。接触暴露在外的血肉不会减轻疼痛,手上的温度只会让被冻得失去知觉的创面重新复苏,疼痛宛如钻破泥土的芽,在他身上生长。


悟捏着学生证,没有看,却望向了他:“原来小学那件事也是你干的啊。”


——拖延时间。自新宿一别后,他们将近十年再也没有见过面,虽然夏油从别的咒术师口中、从咒灵口中、从一切的渠道中,源源不断地听到关于五条悟的消息,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见悟一面。


十年间,他将操纵的咒灵从数百增加到4461只,比高专时期扩充了十倍不止。他以为自己会变得更强,他也确实变得更强;强到让建立咒术师乐园的梦想似乎不是遥不可及。再也不会有同胞为了消灭咒灵而牺牲,而悟自然也不会成为那些牺牲者中的一员。


直到那时,他们就可以站在一起……他们本就应该站在一起。但像现在这样也不错,心中有个细小的声音跟他说,让一切都结束。这是最好的办法;夏油开始感到疲惫了。真正负罪的,只有他一人而已,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决心走下去的道路并不一定都正确,他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就算走下去,也不一定有意义;如今自己的所作所为,跟少年时的目标已成南辕北辙,但他仍旧选择一条路走到黑。如果人生永远处于痛苦的漩涡中,无法抉择,那又有什么意义?于是在选择接受和厌恶非术士中,他选择了后者。


没有什么值得后悔的。夏油杰绝对不会为自己犯下的罪行而悔改,他就是这样固执得过分的男人。


五条注视着他。在他面前,杰始终毫无防备,即使在此时抵抗也没有意义,杀死这个重伤的男人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可他仍然无法下手,说些什么,五条在心中默念,说出你真正的愿望。


这曾是他对于每一名值得正视的对手准备的仪式。濒死之际流露出的话语,往往出于真心。咒术师的世界里当然有灵魂存在,倾听对方的遗言,然后实现那个愿望,让对方不留遗憾地往生、或者坠入地狱。


他不会替杰忏悔,因为他知道他需要的不是这个;但他有那么一丝期待杰想要活下来,这样自己就能用反转术式治好他,然后向上层的老头子要求缓刑。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无论如何,我都讨厌非术师,但也不至于恨高专里的人,”夏油没有看他,目光落在面前一小片地面上,“……我只是,从来没有能够真心笑出来。”


这就是名为夏油杰的男人、临死前流露出的真心吗。


“杰。”


他终于朝他说出口了。名为五条悟的咒术师,一生中说出的话语中有九成以上都是谎言,只有这一句是发于肺腑的真话。这句话很短,因此也很轻,仿佛裹挟在风中的雪,一吹就要消散……然而,在这十年间,五条悟无数次在心中重复过这一句话。


他望向了杰——倚在墙边的男人终于露出惊讶的表情,朝他看过来。


然后,那个人笑了。仿佛褪下了长久以来嫉世的外壳,一双细长的眼睛弯了起来,显得格外温柔:


“哈哈。都是最后了,好歹说些咒人的话啊。”


夏油杰低声说道。


他无法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明明是轻如雪片的一句话,为何如此沉重?事到如今,他以为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大义为先的男人,早已扔弃了过往的纠缠,永远不会再往回看;十年,3650天,他没有再去见悟一面,悟也默契的不再与他产生任何交集,本来以为这样已经足够了,足以切断所有的纠缠,因为他认为自己能做到,所以才重新踏上高专的石砖——


“我又不是你,去干诅咒师这种行业。”悟朝他说道,“……会被判死刑哦。”


夏油抬眼,看到那双古井无波的六眼。这并不是一句陈述,他也不用说什么;在五条开口之前,他已经想好了自己的结局。


让悟杀了我,断绝这一切。


“之前我跟乙骨说过,爱是最扭曲的诅咒。”悟在他面前跪了下来,捧住了他的脸。夏油望着他,一根根纤长的睫毛都在眼底,是真正的纤毫毕现。他们隔的那么近,“那时,我只是随口说说的。可是现在我也发现,原来……”


“原来这种诅咒,也被我们背负在身上,是吗?”夏油笑了笑,替他说了下去,“如果不是这样,也许十年间不会死那么多人。在那时,你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他顿了一下,“现在也不迟的。”


他的声音很轻柔。让五条想起多年前,族内嬷嬷为自己唱的安眠曲——就要结束了,无论是他还是杰,即将获得自由。死人是无罪的;隔了这么长久的时间,这么多年,杰终于向他索要了救赎!尽管代价是死亡,可那又如何,这是杰的愿望,是这一生中唯一一次他回应了自己的帮助,在无尽的地狱中,他要把杰拉上来,就算是要亲手杀死他。


赫。


无下限咒的术式之一,通过术式反转产生的正的力量,通过弹射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悟瞄准的是他的心脏,即使如此这种攻击的范围也是超规格的,连带着一部分的躯干也在这一击中湮灭。


从喉咙中挤出一大口鲜血。这样的攻击方式意在一击毙命,让人没有痛苦地死去,可是出于某种原因——也许是因为特异的体质,也许是因为当事人也说不清楚的执念——就连夏油自己都没想到现在他还能维持着意识。赫的攻击连带着击碎了他身后的一大块墙壁,而他的肺部也一同被撕裂了,让他无法呼吸。


夏油勉强抬起头。他失血太多了,随着生命的流失,瞳孔也在散大,悟的形象逐渐模糊,只剩一个黑白的轮廓。


“杰,”隐约听到了悟的声音,终于带着一丝也不易察觉到的颤抖,“为什么你还……”


一只温热的手覆上了眼睑,世界变得黑暗,是因为悟在试图闭上他的眼睛。“不,”夏油轻声说道,用仅存的右臂格开了那只手,“我只是想说……我…………”


他不觉得冷,因为悟搂住了他。夏油再次无声地笑了,虽然他睁着眼,什么都看不见,光芒正在逐渐从瞳孔中消失,可他还是如愿抚摸到了悟的脸。有一点湿润,兼有诱人的温度,那是活着的人才有的温度。


“别哭,”他温柔地说。


咒术师可以控制自己的咒力,他们的悲伤不会化作咒灵。即便如此,他也不希望悟会为此伤感。


“只是下雪而已。被融化了,”五条悟回答。


是吗?夏油笑了一下。随后,那只放在他脸上的手重重坠到地上。



……


都结束了。


五条悟抱着怀里的男人,从不停息的无下限咒在此时完全停止了运转,他握住了杰冰冷的手,感受到温度正在逐渐从这具残躯脱离。如果这一天,杰选择不来高专,不发动百鬼夜行……他甚至仍然不会下定决心,袚除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诅咒。


“……杰?”他试图呼唤对方的名字,好像下一刻就能等到回应。


然而世界上只有一种人不会说话,那就是死人。杰的尸体很安静,沉默到几乎让他以为刚才回光返照般的几句话,是自己的幻觉。


喂,你真的死啦?他换了一种轻巧的语气,就像还是学生时,他朝杰索要手信那样平常。杰当然没有回答他,而且手上的关节变得僵硬起来。


杰确实死了,他逐渐意识到这个事实。这十年间,五条见证了太多的死亡。普通人,族人,同学,甚至师长,如果每个死者都有可能立碑,那么这些墓碑将会如同树林一般密集。咒术的世界如此残酷,死亡对于他来说是平常,而不是无常。而在无穷无尽的受害者中,始终有人是死于杰酿成的灾祸的——


这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拉锯,却不是一柄悬于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五条悟并非正义的使者,他深知自己的冷酷,只要杰不出现在高专,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恶行,他都不会出手。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想要确认什么?


十年间,这个环绕在他心中的呐喊忽然烟消云散。杰从来没有想过让他理解自己,也没有试图拉拢过自己,


直到最后一刻,他说的也是最简单的一句“别哭”。这句话对于一个满手血腥、罪孽深重的男人而言,过于纯粹而温柔,就像从血泊里捡出一颗钻石,放到他的手上。


他以为亲手杀死杰会很难,他以为亲手断绝这个诅咒会很难。纵使有一千种一万种理由让他动手,比如杰重伤了他的学生,杀死了成千上万无辜的人,比如他想颠覆世界,可是当他面对那个从巷子里走出的男人时,仍然没有想好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


直到他真正对上了杰的眼神。在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面,没有疯狂,没有怨恨。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杰的神情忽然变得平静,他——他们都要结束这一切。


这是杰的选择。而他们从来都会尊重对方的选择,无论是好是坏。五条悟以为死亡是一切的终点,因为他们对咒灵也是这样做的。事实上,就算现在抱着杰的尸体,他也确实没有感到悲伤,只是觉得心里很空,似乎天地寂静如同雪原。


而东京确实开始下雪了。


“应该是搞定了吧,”五条自言自语着,下意识擦了一下脸。什么都没有。天气这样冷,那么一点微少的液体,被风一吹就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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